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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陈玄礼将会被捕,且惨遭斩首示众吧。而陈玄礼也可能泄漏他和我之间的事。那么,我明知陈玄礼将在马嵬驿兵变,却没禀告皇上,这秘密也将败露出来。
我之所以对贵妃后脑的扎针动手脚,正因内心有着上述想法。
所以,让我老实告诉您吧。
对我而言,为了自保,让贵妃就此身亡,那才是最好的。
这番告白,晁衡大人恐怕会惊讶不已。
不过,这是我毫无伪饰的真心话——不,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这是真心话。
我对贵妃与皇上的嫉妒。
对黄鹤欺骗我的恨意。
对自己的爱怜。
这些情绪日积月累,才让我做出了那样的事吧。
不过,这些都是日后思索出来的结果,事到如今,我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真心到底在哪里呢?
唉——
话虽如此,人心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打从心底爱恋皇上和贵妃。
贵妃是如此可爱。
世上大概罕见那么任性娇纵的女子,但世上也真有这种例子,愈是任性娇纵,就让人愈发爱上她。
或许见到贵妃的第一瞬间,我就一直爱恋着她。因为我已非男人之身,所以或许我一直都透过皇上爱恋着她。
可是,事到如今,我的真心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明白了。
我想,所谓人的真心,一定不只一个,此一时彼一时都会有不同的真心。某个时候的真心,碰到不同机遇时,又会变成别的东西……
再说,人也可能同时拥有两个、三个——好几个真心或矛盾的心。
唉,人心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过,不论我的真心在哪里,我松动了贵妃后脑扎针,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喔,对了。
我还没提到不空和尚的事。
不空和尚为何牵连进来,我也打算向您说个明白。
不过,写了如此冗长的信,我已疲惫不堪,提笔分外艰辛。
不空和尚的事,如果我一息尚存,明朝还能苏醒过来的话,那时我再好好写下吧。
晁衡大人。
我又有一件事非跟您说不可。
我知道这条命只剩一、两天了。不,必须跟您说的事,并非指我这条命。
那是有关昨晚所发生的事。
我在遥望长安数百里之外,卧病朗州某驿站,而写下了这封信。
说来我会病倒此地,全都因为皇上的死讯;一名来自长安的流人告诉我的。
我是如何期待与皇上重逢啊。即使是已注定无法重逢的今天,我对皇上的思慕却愈发强烈了。
若有可能,真想在皇上还在人世之时,由我直接告诉他这封信里所写的一切。
就算因此而遭到皇上憎恨甚至被杀,我也会这样做。
晁衡大人——
既然我在信中已提过不空和尚的事,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对您有任何隐瞒了。
在生命之灯即将熄灭之前,我要尽快说出来。
那是昨晚的事。
我点亮烛火,一面揉拭模糊不清的双眼,一面写这封信。
为了透风,我打开窗子,让舒畅的夜气流通进来。
建巳之月(四月)已过大半,长安以南的朗州,夜里就算打开窗子,也不觉得寒气了。几只小虫从窗口侵入,在灯火四周飞舞,对于我这已觉悟将死的人来说,让人倍感苍凉。
突然——
不知是否风向改变,火焰竟晃动了起来,映在信纸上的我的手影,摇摆不定。
仿佛有某物挡住窗口吹来的风。
抬头朝窗口一看,吓了一大跳。
圆窗外出现一张脸孔。
那脸孔一边笑一边望着我。
正是那位告诉我皇上死讯的老流人的脸孔。
正当我想出声问他有何贵干时,老流人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孔。
一瞬间,流人的容貌改变了。
同样是老人脸孔,却是另一个人。
那张脸孔,我曾经非常熟悉。
细长宛如鹤鸟一般的颈项。
秃得精光的头顶。
缠绕耳朵左右的白发。
那脸孔在灯火掩映下,从窗外笑着、凝视着我。
那是黄鹤。
五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