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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1)
一
西谚云,战争是死亡的筵席(War is death feast)。
还有什么动物,比人更残忍,饥餐渴饮,自相残杀,
至今想不出办法,可以制止它。
以暴易暴,怨怨相报何时了?
可是,我们还要活下去——别被我们的同类吃掉。
兵法是生存哲学,我这么想。
葛兆光说,李零有兵法,时常拿我打镲。
他请我到清华演讲,特意向学生这么讲。
司马迁说,孙膑、吴起不会保护自己,
就像商鞅和韩非,作法自毙,下场很惨。
中国,玩兵法于生活者太多,我是虽讲而不会用。
《孙子》是一部兵书。
但《孙子》不仅是一部兵书,还是一部讲中国智慧的书。
智慧是个中性词汇,可以做各种解释,
学以致用不是学以致庸。
如果我们把它当作一部生意经,或传授阴谋诡计的书,那就错了。
有人说,华人最滑。
其实,聪明过头,就是傻。
谭嗣同说,“众生绝顶聪明处,只在虚无飘渺间”(七律《题江标修书图》)。
最近,“尊孔读经”又成热门话题。
这对中国的形象是帮倒忙。
我的看法,中国的经典,不是没人读(五四以来,一直有人读),而是经典的概念发生变化,读法和以前不一样,用不着哭天抹泪,说不读经典,就天塌地陷、亡国灭种,更不必瞎扯,人家的文明走进死胡同,非得求咱们拉一把,看在孔子的面上。
五四以来,孔子走下圣坛,重归诸子,提高了诸子的地位,五经也各得其所。
这是好事。
如《诗经》,现在多放在文学专业,和集部的书搁在一块儿讲;《尚书》、《左传》,也放在历史专业,和史部的书搁在一块儿讲;《易经》、《论语》和《孟子》,则放在哲学专业,和《老子》、《庄子》搁在一块儿讲。三礼,王文锦先生讲课,是在我们的考古系。
经典,当一般古书读,本来就五味杂陈,是个大杂烩。近代,大卸八块,解构重组,这很正常。不是不读,而是换个方法读。
另外,打利玛窦来中国,400多年了,咱们的书,不光中国人读,外国人也读,比如国外的书店,汉籍之中,译本最多,要数《老子》、《周易》和《孙子》。《论语》是咱们的看家宝,翻译最早,但广大外国老百姓,读者寥寥,反而排在这三本书的后面。
道理何在,值得思考。
近代,有个毫无道理的说法,一直有人讲:
西洋科技好,中国道德高。
中国的道德,哪点比人高?
现在的道德,更是糟之又糟。
贪官豪夺,奸商巧取,
老百姓也无心学好(光靠勤劳,只能当“杨白劳”),
良心都揣在了裤裆里。
当年,西方初遇中国,他们对我们的看法,和我们的感受不一样。比如黑格尔讲中国哲学,第一是《论语》,第二是《周易》,第三是《老子》。三段论,排在前头的,最低级;排在后面的,反而高级。他最看不上《论语》,说这本书,一点哲学味道都没有,读过原书,只有一个印象,就是为他老人家的名誉着想,要是他的书从来没人翻译,就好了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译《哲学史讲演录》,北京:三联书店,1956年,第一卷,119—120页。。
西化后的中国,我们有了“哲学”概念,当然是西方的哲学概念。
1930—1934年,冯友兰写《中国哲学史》,一上来,先讲取材标准,什么是哲学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上册,25—27页。。日人高濑武次《###哲学史》为兵书作提要,特别推重《孙子》,冯先生以为大谬。他说,兵家著述是哲学以外的东西,本书不能收,书中没有《孙子》。1962年,他写《中国哲学史新编》,才把《孙子》收进来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年,197—201页。。
兵法里面有哲学吗?
北魏,魏太祖不懂中国书,他问李先:“天下何书最善,可以益人神智?”李先说:“唯有经书。三皇五帝治化之典,可以补王者神智。”(《魏书·李先传》)。这是尊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