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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仅仅靠“推测”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靠不住的。
了然虽然是个酒肉和尚,而且也杀过不少人,但总的说来,倒不失是条没遮奢的好汉子,刚烈磊落,不似宵小阴素之人。
他并没有把自己对了然的怀疑告诉柳影儿。他一向认为,对一个人的看法如果还没有成熟,最好不要先表示出来。
再说,他不想让影儿担惊受怕。
他希望影儿永远快乐,永远毫无机心,永远天真烂漫。
影儿撩起车帘,笑道:“多闷呀!透透气儿才好呢!”
风淡泊微笑道。“好。”
了然大笑道:“柳丫头,洒家虽不想偷看,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瞄上几眼,你最好还是放下帘子。”
影儿骂道:“大和尚,你怎么一点出家人的规矩也没有?
不怕下拨舌地狱吗?”
了然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柳丫头,洒家酒色财气样样沾,却不妨碍洒家成金身正果。”
影儿啐了一声,想了想,笑着又问道:“大和尚,你干吗出家呢?出家很好玩吗?”
了然笑道:“要说当和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去当绝子绝孙的和尚,不过嘛,洒家这个酒肉和尚还是挺自在的。你也知道,洒家原是五台山清凉寺的,而五台山又属律宗,规矩严得很,洒家熬了三年,受不了啦,就溜了出来。
影儿呸道:“大和尚就会骗人,谁不知道了然和尚是被清凉寺追缴了度牒,撵出来的。”
了然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那次洒家下山没干好事,先吃了狗肉喝了酒,又跑到……跑到窑子里去了。第二天早上一醒,才晓得回不去了。从此流落江湖,成了一个野和尚。”
影儿奇道:“你既然耐不住寂寞,又干吗去当和尚?是不是有仇家要追杀你?”
了然止住笑,叹了口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影儿眨了眨眼睛,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一定是为了一个坏女人,对不对?”
了然默然不语,神色黯然。风淡泊便了个眼色,影儿吐了吐舌头,不出声了。
影儿的世界里只有四种人。好女人。坏女人、好男人。坏男人。又简单,又方便,又实在,一切问题似都可迎刃而解。
*** *** ***
天长县城,君子客栈。
桶很大,水很热,影儿泡在里面,舒服得直呻吟。房中蒸汽腾腾,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影儿仰躺着,风淡泊的眼睛似已被钉在她的身上。
他忽然感到自己对女人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影儿懒洋洋道:“你何不干脆也进来泡一泡?”
风淡泊的嗓子堵得很厉害:“呃……我的伤还没好。”
影儿微微睁开眼,斜睨着他,曼声道:“胡说,你的伤早就好了。”
风淡泊忽似惊醒笑道:“其实我不该呆在这房子里。”
“为什么?”
风淡泊叹了口气:“你没发现,刚才掌柜和小二的眼神都有些那样……”
影儿捂住了脸,啐道:“他们敢!”
风淡泊笑道:“既然你敢这么……大方,他们为何不敢那样看你?”
影儿搭在桶沿的双腿不住乱踢:“你也笑话我,你也敢笑话我!”
风淡泊说不出话来了,他突然走近几步,伸出双手,搭在了她香软湿润的肩上。
影儿慢慢坐了起来,闭上眼睛,微微地喘息着,仰靠在风淡泊的肩上
一缕柔靡哀怨。缠绵徘侧的箫声远远地响了起来,慢慢飘过来,又好像随时都可能飘逝远去……
风淡泊的心突然悸动。
那箫声讲述的,仿佛是一个遥远世界里发生的故事,缥缈虚幻,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得真切;又似乎是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无奈往事如烟,秋水已逝,你己无法去将它追寻……
渐渐地,那箫声仿佛又说到了你的现在,说尽你遭受的苦难,说尽你焦渴的心灵,说尽你迷悯的幻思,说尽你的爱人、朋友、仇敌,说尽美人迟墓和英雄气短……
不知过了多久,风淡泊突觉背上一痛,惊叫一声,从幻思中醒过来。
“怎么啦?”
影儿怨恨地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你说,你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