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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定职(一)
“锦罗,锦罗。”恍惚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十几年如一日温柔低沉的嗓音,浸透着点点滴滴淡淡的哀伤:“锦罗,锦罗。”
我“唰”地睁开眼,闯入视野的是无一例外的黑暗。拧开床头灯,南瓜闹钟滴答滴答地朝我挤眉弄眼,时针和分针占领了5和6。老时间,五点半。
我叹口气坐起来,拍掉定在六点四十的闹铃,下床洗漱。拿出昨天晚上睡觉前放在冰箱冻室里的两个不锈钢勺盖在眼睛上,把今天要做的事慢慢理出头绪来。
今天是我在“话秦”实习的最后一天,人事部经理会从几十个实习生中挑出两三个转为“话秦”的正式员工,也就是说,今天是决定我能不能直接进入本市最大的广告公司的关键。虽然平时表现很重要,但如果不能善始善终,煮熟的鸭子也能还魂飞走的。而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需要钱。
是的,很多很多钱。
穿好省吃俭用在路边小店买来的中跟漆皮鞋,在隔壁卧室的门上屈指轻轻叩了两下,也不管里面的人是否听到,低声说:“妈,我走了。”
放轻脚步仍免不了鞋跟叩地的哒哒声,反手关上门的一刻,我清楚地听见门内传来清晰的咳嗽声,心一下子紧紧揪了起来。我的手紧紧扣在门把上,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张锦罗,你一定要得到这份工作!一定要!!
是的,我叫张锦罗。
在我上小学之前的六年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宠爱的公主,直到被老师领到讲台上局促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做自我介绍时,面对底下坐着的,漂亮的,鲜活的,衣着光鲜的,和我差不多大的一群孩子们,多年围困在自己那一小方天地的夜郎意识终于全面崩溃。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念着自己的名字,在那些或好奇或不屑的眼光交接下,脸颊迅速升腾起滚烫的温度,惭愧地,不甘地,缓缓低下头去。
我的名字不难听,甚至在开学的那天下午,顾苏苏用她和我们一样却比我们更为清亮的童声站在讲台上替老师课前点名的时候,被下面嘈杂的声音淹没掉那个姓后,我听见身后的同学小小的声音,锦罗。然后他拿支自动铅笔轻轻戳我肉肉的背,喂,是叫你吗?我张惶地抬起发呆的脸,啊?
那是一张龇牙咧嘴的脸,小小的排列整齐的牙齿,亮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说,哎,名字还蛮好听的,人怎么那么傻。
如果现在他再对我那么说,我的脸一定会呈不规则的龟裂状态,再横眉冷对地指着他的鼻子对他的雕塑长相挑剔一通。可在那个时候,我只用力绞紧已经被我揉得皱皱巴巴的衣角,静静地,垂下了睫毛。
我不止一次想改掉那个姓,在每次做完不管多么精彩的自我介绍,大家听到我名字就哄堂大笑的时候,在别人由偷偷往我作业本上涂泥巴画小叉看到封面上的名字变得坦然和满不在乎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绫罗锦缎,却偏偏要是“脏”的。
我回家向妈妈哭诉,妈妈只搂紧了我,替我打理着在争夺中被弄乱的头发。我会听到头顶小声的抽咽,然后一滴两滴的水在我头顶发间开出花来。
我把指甲掐进肉里,我再也不去提改姓的事。我乖乖地任人叫我“脏锦罗”,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像头发狂的小狮子一样冲上去踢抓撕打扯咬掐,到学校厕所的水龙头下把脸上的血痕清理干净,头发重新绑好,回到家和妈妈一起等着那个“去赚钱养家”,让她一提起就眼睛闪动着一种叫“爱”的光芒的男人。
赐予我这个姓的男人。
我的爸爸。
从我踏入教室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他们是被宠坏的孩子,而我已经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被当作公主的资格。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尊严也一并失去。我没有公主的地位,但我可以有公主一样的骄傲。我不需要谁来把我捧在手心,过度的呵护会让人变得迟钝和懦弱。我明白等价交换的道理,更明白,如果你要得到一样东西,必须自己去赢得。在这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社会,靠谁都没有用。
我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它为我带来丰厚的利润客观的奖金。虽然这一切必须以我的付出为前提,但我丝毫不介意。只要能赚钱,很多很多钱。
张锦罗穷怕了。
走到公司,七点五十。电梯缓缓升降,来往的人并不多。向保安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径自走向自己被分到的部门——美工部。
我把前两天莉莉姐分配下来的文件做着最后的整理核对,确认准确无误以后到楼道拐角冲了一杯咖啡。过早惊醒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