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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蓝色的双眸一动,少校的目光从书上移到了他身上,“感觉怎样?”
和往常一样,他的一只脚架在矮凳上,靴子上沾满了绿泥。
“对、对不起!”沙夏掀开被子想坐起来,头却像炸裂一样痛起来,一条洁白的毛巾从额头掉了下去。
少校走上前,手在沙夏额头搭了一下,然后拿起那条毛巾,“先躺下吧,烧还没退全。”
沙夏只好局促不安地躺了下来——可是,这样真的舒服多了。
少校又平安回来了,沙夏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自责:又要等上多久,才能再为瓦西里制造一次机会?
他内心的不安在增长。
叩,叩,叩,是皮靴缓慢踏过地面的声音。
桌上放着白色的脸盆,少校将毛巾放进里面浸泡着。沙夏看到他左手仍旧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有伤口渗出的血迹,而他的眼睛下面,也有了和瓦西里一样的淡淡的黑眼圈。
沙夏不知道自己在少校的床上睡了多久,占用了多少本该属于他的休息时间——
少校越疲劳,瓦西里的胜算就越大不是吗?虽然这么想,可沙夏还是高兴不起来。
少校将毛巾捞出来单手拧干,又走上前来,将它搭在沙夏的额头上。
“少校先生,很抱歉我今天……”
“没关系,”他坐下来,从兜里摸出那个银色的烟盒,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去,“我一个人也挺闷的。”
如果沙夏没有记错,这是少校第一次透露自己的心情。他今天眉头深锁,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病了,沙夏也觉得这时身边有人来陪自己说说话也好。
床边的暖炉发出轻柔的响动,像在呼吸,沙夏也鼓起了勇气。
“少校先生。”
“嗯?”
“您除了出去狙击敌人,就只是待在这里吗?”
“差不多。”
“来斯大林格勒之前也是这样的吗?”头还是很痛,沙夏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很小,很弱,但也因此带上了一种有点可爱的好奇的意味。
“那倒不是,”少校笑了,“还有打猎。”
“打什么猎?”沙夏想起了瓦西里,瓦西里从前是打狼的。
“鹿。”
鹿是比狼温顺得多的一种动物,沙夏想,猎鹿会不会比打狼更容易呢?
“猎鹿好玩吗?”
“说不上,”少校的手又伸向了兜里,“更像一种仪式,就像你们戴红领巾,”他起身走到柜子前,摸出烟盒放在上面,转而拿起酒瓶和酒杯走回来,“只是它能成为一门技艺,必要的时候,”他打开酒瓶,将酒倒入酒杯,“能派上别的用场。”
“那……猎鹿和杀人,您喜欢哪种?”话匣子似乎打开了,沙夏的胆子也壮了起来。
酒瓶仍旧倾斜,少校侧头看着沙夏,一丝探寻浮现在他脸上,“猎鹿是一种仪式,杀人是一项任务,”琥珀色的液体落入杯中,汩汩的声响被一种奇异的宁静包围,“我都不喜欢。”
“那您喜欢什么?”
少校想了好像有两秒那么久,“狙击本身,”他最后说,“但如果失去目标,狙击也就失去了意义,很矛盾是不是?”他坐下,抿了一口酒,“你呢沙夏?不会只是喜欢和鞋子打交道吧?”
“我……没认真想过。”沙夏说的是实话,他很崇拜瓦西里,但在内心深处,他却不喜欢打打杀杀。
“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最想做什么呢?”少校问。
战争结束,沙夏突然对这个词陌生起来。怎样就算战争结束呢?他的战争就是瓦西里的战争,当瓦西里击败少校了,他的战争也就结束了。
那么,战争结束后,他要做什么呢?
沙夏突然想起了坦妮娅,坦妮娅教她德语时的样子,是那么的不厌其烦,循循善诱,沙夏希望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我想当老师。”
“挺好的。”
这时,楼梯突然上面传来卫兵的声音:“少校阁下,保卢斯将军让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少校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挂在水管上的帽子和大衣,“你先在这里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两颗白色的小药片放在桌面,“待会儿如果还很不舒服,就服下它们。”
沙夏略带迟疑地看着。
“是阿司匹林,”他说,“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