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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随后又是些新的小岛在阳光中闪耀。
有些形象从灵魂的深处浮起,异乎寻常的清晰。无边无际的日子,在伟大而单调的
摆动中轮回不已,永远没有分别,可是慢慢的显出一大串首尾相连的岁月,它们的面貌
有些是笑盈盈的,有些是忧郁的。时光的连续常会中断,但种种的往事能超越年月而相
接
江声钟声不论你回溯到如何久远,——不论你在辽远的时间中想到你一生
的哪一刻,——永远是它们深沉而熟悉的声音在歌唱
夜里,——半睡半醒的时候一线苍白的微光照在窗上江声浩荡。万籁俱寂,
水声更宏大了;它统驭万物,时而抚慰着他们的睡眠,连它自己也快要在波涛声中入睡
了;时而狂嗥怒吼,好似一头噬人的疯兽。然后,它的咆哮静下来了:那才是无限温柔
的细语,银铃的低鸣,清朗的钟声,儿童的欢笑,曼妙的清歌,回旋缭绕的音乐。伟大
的母性之声,它是永远不歇的!它催眠着这个孩子,正如千百年来催眠着以前的无数代
的人,从出生到老死;它渗透他的思想,浸润他的幻梦,它的滔滔汩汩的音乐,如大氅
一般把他裹着,直到他躺在莱茵河畔的小公墓上的时候。
钟声复起天已黎明!它们互相应答,带点儿哀怨,带点儿凄凉,那么友好,那
么静穆。柔缓的声音起处,化出无数的梦境,往事,欲念,希望,对先人的怀念,——
儿童虽然不认识他们,但的确是他们的化身,因为他曾经在他们身上逗留,而此刻他们
又在他身上再生。几百年的往事在钟声中颤动。多少的悲欢离合!——他在卧室中听到
这音乐的时候,仿佛眼见美丽的音波在轻清的空气中荡漾,看到无挂无碍的飞鸟掠过,
和暖的微风吹过。一角青天在窗口微笑。一道阳光穿过帘帷,轻轻的泻在他床上。儿童
所熟识的小天地,每天醒来在床上所能见到的一切,所有他为了要支配而费了多少力量
才开始认得和叫得出名字的东西,都亮起来了。瞧,那是饭桌,那是他躲在里头玩耍的
壁橱,那是他在上面爬来爬去的菱形地砖,那是糊壁纸,扯着鬼脸给他讲许多滑稽的或
是可怕的故事,那是时钟,滴滴答答讲着只有他懂得的话。室内的东西何其多!他不完
全认得。每天他去发掘这个属于他的宇宙:——一切都是他的。——没有一件不相干的
东西: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苍蝇,都是一样的价值;什么都一律平等的活在那里:猫,
壁炉,桌子,以及在阳光中飞舞的尘埃。一室有如一国;一日有如一生。在这些茫茫的
空间怎么能辨得出自己呢?世界那么大!真要令人迷失。再加那些面貌,姿态,动作,
声音,在他周围简直是一阵永远不散的旋风!他累了,眼睛闭上了,睡熟了。甜蜜的深
沉的瞌睡会突然把他带走,随时,随地,在他母亲的膝上,在他喜欢躲藏的桌子底下,
多甜蜜,多舒服。
这些生命初期的日子在他脑中蜂拥浮动,宛似一片微风吹掠,云影掩映的麦田。
阴影消散,朝阳上升。克利斯朵夫在白天的迷宫中又找到了他的路径。
清晨父母睡着。他仰卧在小床上,望着在天花板上跳舞的光线,真是气味无穷
的娱乐。一忽儿,他高声笑了,那是令人开怀的儿童的憨笑。母亲探出身来问:“笑什
么呀,小疯子?〃于是他更笑得厉害了,也许是因为有人听他笑而强笑。妈妈沉下脸来把
手指放在嘴上,叫他别吵醒了爸爸;但她困倦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他们俩窃窃
私语父亲突然气冲冲的咕噜了一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妈妈赶紧转过背去象做错
了事的小姑娘,假装睡着。克利斯朵夫钻进被窝屏着气。死一般的静寂。
过了一会,小小的脸又从被窝里探出来。屋顶上的定风针吱呀吱呀的在那儿打转。
水斗在那儿滴滴答答。早祷的钟声响了。吹着东风的时候还有对岸村落里的钟声遥遥呼
应。成群的麻雀,蹲在满绕长春藤的墙上聒噪,象一群玩耍的孩子,其中必有三四个声
音,而且老是那三四个,吵得比其余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