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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着哭着,日落了,天黑了,鸟们也看不见了,我也再不能确认雨下还是不下。就在这天傍晚,我的家人全都死了。而我知道这个噩耗则是那以后很久的事。”
“知道时很难过吧?”
“记不确切。当时也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我记得的只是没有任何人能在那个秋雨飘零的黄昏紧紧拥抱自己。对我来说,那简直就像是世界的尽头。在又黑暗又孤寂难过渴望别人拥抱的时候周围却没有人拥抱自己——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知道,我想。”
“你失去过所爱的人?”
“不止一次。”
“所以如今只身一人?”
“那也不是。”我一边用手指撸着腰带上系的尼龙绳一边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只身独处。大家都在某处多少相接相触。雨也下,鸟也叫,肚皮也被割,也有时在一团漆黑中同女孩接吻。”
“不过。如同没有爱世界就不存在一样,”胖女郎说,“如果没有爱,那样的世界就和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没什么区别,既不能用手抚摸,又不能嗅到气味。即使花钱买很多很多女郎同床,即使同很多很多萍水相逢的女孩困觉,也都不是实实在在的,谁都不会紧紧搂抱你的身体。”
“我可没动不动就买女孩,也没见谁和谁困觉。”我表示抗议。
“一回事。”
也许,我想。任何人都不会紧紧搂抱我,我也不会紧紧搂抱别人。我就这样一年老似一年,像贴在海底岩石的海参一样孤单单地一年年衰老下去。
由于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女郎已在前面站定,撞在她软乎乎的背部。
“对不起。”我说。
“嘘!”她抓住我的手腕,“有什么声音,注意听!”
我们定定站在那里,侧耳倾听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声音似乎发自我们所行道路前面很远的地方。音量很小,不注意察觉不到,既像微乎其微的地动之声,又如沉重的金属块相互摩擦的音响。但不管怎样,声音持续不断,并且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加大音量。声音给人以阴森森冷冰冰的感觉,仿佛一条硕大的虫子蠕动着爬上自己的背脊。而且音量很低,勉强触及人耳的可听范围。
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好像开始随其声波摇摇颤颤。混浊而滞重的风俨然被水冲卷的泥沙在我们身旁由前而后地缓缓移动。空气也似乎饱含水分,湿漉漉凉浸浸。一种预感——正在发生什么的预感弥漫在四周。
“莫不是要地震?”我说。
“哪里是什么地震,”胖女郎道,“比地震严重得多!”
22。世界尽头……灰色的烟
如老人所言,烟天天不断。灰蒙蒙的烟从苹果林一带升起,直接融入上空阴沉沉厚墩墩的云层。静静观望之间,不由产生一阵错觉,以为所有云絮都是从苹果林产生的。升烟时刻为下午3点整,持续时间的长短则取决于死兽的数量。若是风雪交加或骤然降温之夜的翌日,那令人想起山火般的粗大烟柱便一连持续几个小时。
人们为什么就不想方设法使它们免于一死呢?委实令人费解。
“干吗不找地方给它们搭窝棚呢?”我利用下国际象棋的间隙询问老人,“干吗不保护兽们免受风雪和严寒的摧残呢?其实也费不了多少麻烦,只要稍微有围墙,带个顶棚,就不知可以挽救多少生命。”
“无济予事。”老人头不抬眼不撩地说,“就算搭窝棚兽们也不肯进,自古以来它们就始终露天睡觉,即使丢掉性命也不改初衷。它们宁愿顶风冒雪寒流袭身。”
大校把僧正放在王的正面,森森然加固阵角,两侧用双角埋下火线,静等我挥兵进击。
“听起来好像兽们自愿找死似的。”我说。
“在某种意义上,很可能的确如此。但对它们则是自然而然的,寒冷也罢痛苦也罢。在它们身上,或许不失为一种解脱。”
见老人再不言语,我将猴塞到壁的旁边,以诱使壁移位走开。大校始而中计,继而猛醒,而将骑士撤后一步,把防御范围如针山一般缩于一处。
“你也似乎渐渐狡猾起来了嘛!”老人笑道。
“还远远不是你的对手。”我也笑着说,“不过你说的解脱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它们可能由于死而得到拯救。不错,它们是死了,但到春天又重新降世,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