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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有了敬意,唯譬如此,他们心里很气。俾斯麦曾经说过,似乎带着点遗憾的意味:
“人家以为爱是最不由自主的。其实敬重更不由自主”
但那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比俾斯麦更强的强者,爱和敬都沾染不到他。他对克利斯
朵夫信口谩骂,预告下半个月还要发表几篇攻击他的文字。克利斯朵夫看着笑了,一边
上床一边对自己说:“哼,他要大吃一惊呢!那时他找不到我了。”
人家劝他雇一个看护,他执意不肯。他说他一向过着孤独的生活,这个时候请看护
不是剥夺了他的清福吗?
他并不觉得无聊。近年来,他老是跟自己谈着话,仿佛一个人有了两个灵魂。而最
近几个月,他心中的同伴愈加多了;他的灵魂不但有了两个,而且有了十个。它们互相
交谈,但唱歌的时候更多。他有时参与他们的谈话,有时不声不响的听着它们。床上,
桌上,就在随手抓得到的地方,他老放着空白的五线谱,可以把那些心灵和他自己的谈
话记下来,一边听着针锋相对的议论发笑。他已经养成一个不假思索的习惯,“想”和
“写”这两个动作差不多是同时的了;对于他,写下来等于想得更明白些。凡是打扰他
和这些灵魂谈话的,都惹他厌烦和生气。有的时候,连他最心爱的朋友也不免使他有这
个感觉。他竭力不对他们表示;但这种强制功夫使他非常疲倦。等到事后又能跟自己单
独相对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因为他刚才是迷失了;人间的絮语把内心的声音盖掉了。
他的静默是通神的静默!
他只允许看门女人或是她的随便哪个孩子,每天来两三次看看他有什么事没有。他
也托他们送字条,因为直到最后几天还跟爱麦虞限有书信来往。两位朋友差不多病得一
样重,对自己的情形也看得很清楚。克利斯朵夫的有信仰的自由的心灵,和爱麦虞限的
无信仰的自由的心灵,殊途同归,都到了物我不分的清明恬静的境界。笔画颤抖的字迹
越来越不容易认了,但他们从来不提到自己的病状,只谈着那些永远谈不完的题目:他
们的艺术,他们的思想的前途。
直到有一天,克利斯朵夫用着颤危危的手,写出瑞典王在战场上临死时的一句话:
“我目的达到了,兄弟,你自个儿想办法罢!”
好似对着一座重重叠叠的楼阁,他把自己的一生整个儿看到了青年时期拚命的
努力,为的要控制自己;顽强的奋斗,为的要跟别人争取自己生存的权利,为的要在种
族的妖魔手里救出他的个性。便是胜利以后,还得夙夜警惕,守护他的战利品,同时还
不能让胜利冲昏了头脑。友谊的快乐与考验,使孤独的心和全人类有了沟通。然后是艺
术的成功,生命的高峰。他不胜骄傲的以为把自己的精神征服了,以为能够主宰自己的
命运了。不料峰回路转,突然遇到了神秘的骑士。遇到了丧事,情欲,羞耻,——上帝
的先锋队。他倒下去了,被马蹄践踏着,鲜血淋漓的爬着,爬到了山顶上:锻炼灵魂的
野火在云中吐着火焰。他劈面遇到了上帝,他跟他肉搏,象雅各跟天神的战斗一样。战
斗完了,筋疲力尽。于是他珍惜他的失败,明白了他的界限,努力在主替我们指定的范
围内完成主的意志。为的是等到播种,收获,把那些艰苦而美妙的劳作做完以后,能有
权利躺在山脚下休息,对阳光普照的山峰说:
“祝福你们!我不欣赏你们的光明。但你们的阴影对我是甜美的”
这时候,爱人出现了,握着他的手;死神摧毁了她肉体的障碍,把她的灵魂灌输到
了他的灵魂里面。他们一同走出了时间的洪流,到了极乐的高峰,——在那儿,过去,
现在,将来,手挽着手围成一个圆周;平静的心同时看到了悲哀与欢乐的生长,发荣,
与枯萎,——在那儿,一切都是和谐
他太急了一些,自以为已经到了彼岸。可是胸口的剧痛,脑子里乱烘烘的人影,使
他明白还有最后而最不容易走的一程路好,向前罢!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一个蠢女人在